久久为功

请你牵起我的手

蓝毒的房间是一般人房间的两倍大，为了照顾大多数干员的情绪，其中一部分被改造成了她的个人实验室。虽然较于医疗部门的设施稍显不足，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间经凯尔希和可露希尔亲手设计的实验室有着完备的生化消毒系统和独立的空气循环，废水和废气会直通专门的处理箱。

凯尔希明确表示这里的桌子比食堂的还干净，但她的申明对于散布在“受偏见者集体里的更深层偏见”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蓝毒早已习惯了这种妖魔化的恐惧和诬称，与其和强迫那些人面对自己，倒不如待在这间实验室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来得自在。

但现在的蓝毒明显不太自在，她湖蓝色的眼睛里泛着盈盈波光，一刻不停地将关注献给眼前的这个男人——博士，大家都这么叫他。

博士很高，身材瘦削，厚厚的防化服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眼睛，眼是桃花眼，眉是柳叶眉，眼窝稍陷，但黑眼圈很明显，书写着是工作带给他的疲惫。

“最近的敌人装甲防化措施越来越到位了，这支毒剂会破坏人的神经，让他们的皮肤大量排汗，产生强烈的灼烧感，也许能让他们自己把装甲脱下来。”蓝毒跟眼前的博士解释着他手里拿的毒剂

“这个思路不错，不过感觉很难奏效吧，每个人的耐受都不一样，很难保证施以恰到好处的痛苦。”博士评价道，“而且像以前那样直接用致命性的毒素不好吗？”

“我在想他们如果自己解除武装的话，也许就不用死了。”蓝毒心知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但还是大方地说了出来。

“那么，下一次让我来帮你制造条件试一试吧！”博士的眼睛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但是看不到他的脸还是让蓝毒有些遗憾。

“这支呢？”博士指向放在角落里的深红色试剂。

“调配的比例有些问题，对皮肤和粘膜伤害非常大，若是喷溅到敌人的脸上了，死状会有些吓人。”

“罗德岛这么认真为敌人死状思考的恐怕只有你啦。”博士调笑着。

“死亡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想让他们死的有仪式感一些。”

没有怨恨，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伤口，敌人求死得死而留下了全尸，这是只有神经毒素才能做到的事，也是蓝毒找到的身为“毒物”的存在价值。

蓝毒正低头思索着，自己的手却突然被博士牵了起来，

“博士！”蓝毒被博士吓了一跳，脸变得比头发还粉。

博士仔细检查着蓝毒的左手，接着说到，“另一只也给我看看呗。”

蓝毒乖巧地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像接受家长检查的小孩，“我的手怎么了吗，博士？”蓝毒轻声问着。

检查完毕后，博士回答到“你说毒剂有意外的强腐蚀性，我有些在意，怕你伤到自己了。”

“不，不会，它们每一支我都很熟悉，不会伤到的！请您放心。”蓝毒慌乱的摇着头，双马尾像拨浪鼓一样甩着。

“意外总是发生在大意的时候啊蓝毒小姐，我知道你很熟悉这些毒剂，但是进实验室不穿防化服也太不谨慎了，你说呢？”博士微笑着责备蓝毒，向实验室外走去。

其实实验室非常安全，有自己陪同的话，博士完全不需要穿防化服，蓝毒心理很清楚。防化服防的不是毒剂，而是自己，蓝毒怕自己伤到这个人。

“关于那支毒剂应用的问题，我会好好思考，准备好了会来找你的。”博士站在门口说。

“嗯，好”蓝毒低着头，博士脱掉了防化服，自己反而更不敢看他了。

“希望下次，能看见你穿防化服的样子，好吗？我相信也会很可爱的！”博士身体向前倾，让自己离蓝毒更近一点，说到。

“好。”蓝毒的头低得更深了。

“那么我走了，蓝毒你也赶快休息吧，拜拜！”

“拜拜。”

博士消失在了转角。

“我想请你再牵一下我的手！”——蓝毒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握紧双手，想把博士的温暖攥在手心里。

翌日中午，罗德岛的甜点车间，古米和慕斯正犯着难。

“毫无疑问，蓝毒小姐，你又把蓝莓酱放多了，还有那个黑色的，额，一块一块的是？”慕斯皱着眉头尴尬的笑着，她成为干员的时候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没有想到是和这种不可名状的甜点战斗。

“是黑巧克力末，混合了一些苦咖啡粉。”蓝毒解释道，“熬夜的时候吃，应该会很提神。”

“啊，我估计很多上夜班的干员都会喜欢吧！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把蛋糕做的和箭毒蛙一样呢，吓死我了。”古米打着圆场，长舒了一口气。

“？就是照箭毒蛙做的啊。”

“。。。”

“不能做成箭毒蛙的样子吗？”

“。。。”

“可是箭毒蛙很可爱啊。”

“可爱？这个，蓝毒小姐，你觉得猫猫可爱嘛。”慕斯问蓝毒。

“可爱啊，眼睛很大很好看。”

确认了蓝毒的审美还属于正常的区间后，慕斯说：“一般来说我们不能把食物做成有毒的样子啊，就算是【可爱】的也不太好。”

“可是箭毒蛙的毒素来自食物，宠物箭毒蛙是没毒的，我做的是宠物箭毒蛙。”蓝毒理性分析着。

“哇，是宠物箭毒蛙啊~”古米放弃了思考。

“那么，尝一尝吧，这次特别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被蓝毒溜圆的湖蓝色的眼睛盯着，两个女孩十分的窘迫，实在下不去嘴啊！

“格劳克斯！格劳克斯你怎么又在发呆啊！”古米喊着她们的救星。

“啊！”一直盯着蛋糕发呆的格劳克斯缓过神来，“不好意思，是可以开始吃了吗？”

“这是宠物箭毒蛙形状的蛋糕，……颜色是不是有点奇怪呢？”蓝毒已经默认做成箭毒蛙的形状没问题了。

“奇怪吗，我老家那边会吃一种蓝血的鱼，拿它炖汤就是这个颜色的。”格劳克斯拿起了刀叉。

“从【后腿】这里开始吃可以吗。”

虽然有些过分，但是古米和慕斯总觉得格劳克斯的怪病和那种蓝色的鱼有关。

“这次更好吃了，蓝毒小姐。”格劳克斯夸奖着。

“放了咖啡末之后，之前的甜腻感被抵消了大半，真是个好想法啊。”“没错。” 古米和慕斯终究还是下口了。并作出了相当积极的评价。

“是嘛，太好了。”蓝毒笑得很开心。

“蓝毒小姐很喜欢做甜点啊。”格劳克斯说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明明自己不是很喜欢吃。”

“这个是，爱好……”

“我一直以为蓝毒小姐是想做给谁吃呢。”格劳克斯叉起了一块，看着上面咖啡末做成的斑点。“是一个经常熬夜的人？”

“有股甜蜜的味道~~”慕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蓝毒小姐是要给博士送蛋糕嘛！”古米大叫着。

“是，”蓝毒的脸又红了起来，

“想要，博士跟我牵手。”

闻言的慕斯和古米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只有给博士好吃的蛋糕他才肯和你牵手嘛？”格劳克斯吃完最后一块说到“早说我就给你留一半了。”

“不，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在蛋糕上面写字怎么样啊？额，嗯，或者换个办法？”慕斯觉得在荧光蓝的宠物箭毒蛙蛋糕上用鲜红色又写了字的话，大概不是个好主意。

“那么和博士一起出来玩怎么样，然后很自然的就会牵手成功啦！”

“我觉得要是可以和博士出来玩的话，应该就算是约会了吧。”格劳克斯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如果能约会的话，就不担心不能牵手的问题吧。”

“原来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你们有和男生牵过手吗？”蓝毒问。

……

是一阵微妙的沉默，“蓝毒，你和博士牵完手之后，也让我和他牵一会儿可以吗。”古米下意识的把博士当成了某种游乐设施。

“我也想牵，但是我的手……”慕斯的手因为矿石病的影响，结晶化了一部分，细小的源石微粒让她的手有些吓人。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手这样，会不会让大家害怕。”慕斯看着自己的手说着。

“不用多想啦慕斯，罗德岛的干员们从来不会对感染者有偏见的。”

“但是对蓝毒却格外苛刻呢。”格劳克斯摆弄着刀叉，补充到。

古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的看向了蓝毒，

“抱歉。”

蓝毒微笑着回应，“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毕竟罗德岛上面到处都是感染者嘛，既不用怕再被传染，也不怕被以多欺少了。”格劳克斯盯着空盘子上的蛋糕残渣继续说着，“相比之下，蓝毒小姐的待遇才比较像感染者，陆生生物只要一害怕就不愿意去了解，只顾着把危险的东西远远推开，真胆小。”

“格劳克斯，你今天的话好多。”蓝毒打断了格劳克斯。

格劳克斯这才抬头看到慕斯的表情——她正因为自己对蓝毒的芥蒂而内疚流泪。

“对不起，慕斯。”格劳克斯向慕斯道了歉，但她不打算收回自己说的话，虽然想法一向不多，但她深知蓝毒遭遇的不公，她也认为慕斯流泪是应该的。

“我还是先回去吧。”没再多说什么，格劳克斯离开了点心车间。

目送格劳克斯离开，蓝毒来到慕斯身边，“你不用自责的，慕斯。”蓝毒温柔地摸着慕斯的头发，“恐惧是正常的，我是带来死亡的【毒物】，你并不是排斥我，你只是害怕死亡，没有人应该为怕死羞愧的。”

蓝毒牵起了慕斯的手。

“毒物也好，感染者也好，我期待罗德岛用行动改变感染者的命运，但我从没奢望有一天，罗德岛的各位能放下对我的偏见。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明白。”

“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像这样牵起我的手哦！这样就足够了。”

“但也许，对博士的要求会高一点。”蓝毒轻声补充着。

第二天午饭后，蓝毒与博士在走廊里“不期而遇”了，

“呀，博士，这是要去哪呢？”蓝毒上前跟博士打招呼。

“我在找古米，她说今天有什么吃的要给我尝尝，你呢。”博士比较高，跟蓝毒说话时，总是贴心得前倾将身体靠近蓝毒一些。

蓝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闪烁着，像苍蓝色的星晨，“好巧，我也，去找古米，我想向她请教些点心相关的问题。”——这当然是计划好的。

“那我们一起过去？”博士问。

“好。”

“博士！”蓝毒鼓起勇气准备速战速决。

“嗯？怎么了？”博士转身问道。

“没，”蓝毒看到远处有干员走了过来，“没事了，走吧。”

蓝毒今天的第一次挑战，失败。

两人一路无言地来到了点心车间，开门却发现古米并不在。

“欸，她不在这里吗？”博士走进了车间。

“我也不清楚。”——这是计划外的情况。

“啊，她给我们留了一张字条，”博士拿起了桌上的字条，“嗯——，她说她被凛冬叫去打棒球了，点心的话可以等你来点心车间来给我做，原来你开发了新品啊蓝毒，怎么不跟我说呢？”

“欸，啊，是，昨天刚刚试做了一下，感觉还行。”蓝毒被古米意料之外的助攻吓了一跳。

“那么可以请你做一个给我尝尝吗，实话说我中午没吃得很饱哈哈哈~”博士开朗的笑道，坐在了椅子上，“辛苦你了，蓝毒。”

蓝毒看博士看得入神，如果自己是为了这样的笑容生活在罗德岛的话，

“不，一点也不幸苦，博士。”

“今天做的，感觉没有昨天做的好。”蓝毒有些遗憾。

“欸，这个颜色和形状，是箭毒蛙吗？”博士对蓝毒的蛋糕造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是，是家养箭毒蛙！博士。”蓝毒说完，认真地看向博士。

博士被蓝毒特别的解说给说楞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

“你真的好可爱啊！蓝毒。”

蓝毒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说得心里小鹿乱撞，“有吗，是，为什么呢？”

“不用特别强调哦，家养的也好，野生的也好，有没有毒的箭毒蛙都很可爱哦。”

“可是【毒】会让人害怕，就不可爱了。”

“爱情也是一种【毒】啊，你会害怕爱情吗？”

“我！我听不大懂博士你的意思了。”蓝毒转身走向水池，她想让自己的热得发烫的脸冷却下来。

“带来恐惧的不是【毒】，是【未知】和【恶意】，你是温柔的【毒】，你做的蛋糕也和你一样温柔。”

蓝毒把头低下，不敢看博士。

“嗯，这么好的造型，从哪里开始吃比较好呢？”

“从【后腿】吧。”

“听你的~”

“啊，感觉吃不够啊，真好吃！”博士连连夸赞着。“斑点的部分是放了咖啡粉嘛，超适合值夜班的干员吃啊，感觉可以当作夜宵的常驻菜单了，可以吗，蓝毒，把配方贡献出来？”

“没问题，也不是很难做，我去给你倒点水。”

“冰水就好啦，对了，蓝毒以后想干什么呢？”博士突然问道。

“以后，是指？”

“等我们改变了感染者们的命运后，就不再需要战斗了，除了战斗之外，我希望大家能有更多的爱好之类的。蓝毒，你会想当点心师吗？”

蓝毒有些迷惑，“博士，你觉得我们在有生之年可以解决感染者的问题吗？”

博士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成为死在路上的理想主义者嘛？”

蓝毒直接回复道：“是。”

博士笑得更开心了：“至少假装思考下嘛，”博士喝了口水，站起身，“如你所见，我失忆了，醒来之后就一直忙着在各种势力间周旋，总是在战斗。闲的时候我总在想，为什么就没人来问问我的想法呢，也许我现在就想过平凡的生活呢？”

博士假装着小声谈话的样子：“而且你有没有觉得凯尔希一脸坏人像？”

蓝毒被逗笑了，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之前我一直想着她是不是手里有什么我的把柄才对我这么有恃无恐，阿米娅不会是我女儿之类的吧，但我又不是兔子。”

博士走回了原位，“现在我懂了，她是相信我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不会抛下这么多没有家的人独自离开的。凯尔希拜托我，帮罗德岛的感染者们找到回家的路，但是我知道，蓝毒，你也需要我的帮助。”博士看着蓝毒，“我也会帮你找到归宿的，蓝毒。”

蓝毒看着博士，眸光闪动，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头收得很禁。

“走吧，我们去甲板上看看，跟凛冬他们打会儿棒球去吧。”博士轻轻地摸了下蓝毒的头，走向门口。

蓝毒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此刻只是愣愣地用手摸着刚刚博士摸过的地方。

“好。”蓝毒说。

“欸这不是博士和蓝毒嘛，你们怎么来啦？”甲板上的古米眼见着博士和蓝毒走过来，向两人招着手。

“来跟你们打棒球啊”博士大方的走在前面，蓝毒紧随其后。

“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凛冬明显心情不好，用棒球连续不断的敲击着甲板，“你把另外两个人调到哪去了，就我们三个人，打个【乌萨斯粗口】！

“凛冬你冷静，”博士连忙摆着手，“我冤枉啊，大概是凯尔希找她们有事吧。”

“博士刚刚在点心车间吃东西，我可以作证。”蓝毒帮博士解释道。

“嘁，我错怪你了？向你道歉。”凛冬爽快地承认着错误。

“那么，加上我和蓝毒，咱们一起打棒球怎么样？”

“是那位，毒剂师蓝毒吗？”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真理突然发问，她很在意的看向蓝毒。

“对，就是别人说的那个【毒物】。”蓝毒太熟悉那种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了，她很大方地介绍着自己。

真理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她们的“冬将军”

“什么【毒物】【毒物】的真难听，乌萨斯人交朋友可不管你是不是有毒！你叫蓝毒是吧？想一起玩吗？”

蓝毒被这位女学生的性格惊讶到了。

“想！”她毫不迟疑的说着。

“还有我呢！”博士感觉凛冬把自己忘了。

“啧，教完你天都要黑了。”

“谁说的，我和蓝毒学东西都很快的。”

“我会努力。”蓝毒听到自己和博士算在了一起，有点开心。

“啧，各个都麻烦的要死，过来吧，规则我只讲一遍！”

夕阳西下，蓝毒和博士坐在甲板上看着落日。

“哇——！”博士惨叫着，“被骂了一下午【丢人】，我就这么笨吗？”

“凛冬小姐对博士好像没什么耐心，但是我感觉她是个好人。”

“你当然觉得她不错了，她手把手教你挥棒，然后连球棒都不给我就让我观摩，然后就一直骂我笨，她就是想拿我出气她。”

“呵呵，”蓝毒看着博士捶胸顿足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博士，现在的样子也好可爱。”夕阳为蓝毒粉红的脸庞做了掩护，让她敢正视博士。

“没你可爱哦，蓝毒。”博士说着。

两人沉默着，斜阳在远方划出一线纤细慵懒的黄昏，昭告美好的二人世界要结束了。

“我能拉拉你的手嘛，蓝毒？”博士突然问道。

心跳仿佛停止，蓝毒呆呆地看着博士，贪婪地沐浴在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的眸光里。

“太狡猾了，博士。”蓝毒说。

“欸，为什么？”

“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

博士闻言，面朝蓝毒，端正了坐姿，“你问吧。”

蓝毒想告诉博士她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但是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另一句话。

“请你牵起我的手，好吗？博士？”

“好。”

“也许我们可以多牵一会。”

“我们可以牵很久，很久。”